箩匠卞忠府
陈春生
山南村，有一名箩匠，名叫卞忠府，今年已经71岁了。
当年，村子里有很多箩匠，卞师傅是这些箩匠中手艺最好的一个。村民们说，他做的筛子特别紧绷，用手敲着这筛子，嘣嘣嘣地响，像敲锣一样。
卞师傅整年从早忙到晚，制作了好多篾器：菜篮、淘箕、稻箩、笆箕、竹席、筛子等，甚至还有热水瓶的竹篾的外壳。而这些竹器，如今大多数已经闲置不用了。譬如说菜篮，现在很少有人家有了，因为上街买菜不需要挽菜篮，卖菜的人都会提供一次性的塑料袋；再譬如说，村人也不再用筛子了，因为很多人家靠买粮食，买回来的米已经是干干净净的了；还譬如说笆箕，笆箕主要是用来挑的，它的用途已经被别的运输工具取代了，譬如车辆。
正因为如此，卞师傅如今已经不再做箩匠了，而是选择外出打工。
说起他的箩匠活计，他能如数家珍，娓娓道来——
卞师傅的箩匠手艺，是在15岁的时候跟村里一个叫孙万林的师傅学的，孙师傅是江宁淳化人，后来为做竹器来到了山南村定居。他的箩匠手艺做得特别好，尤其是他为人很好，村民们家里的竹箩破了，如果找到他，他总能很热情地给补起来，分文不收。
孙师傅常常告诫他，箩匠要把自己的活计做好，更要好好待村民，做一个好人，因为是村民养活我们这些手艺人的。
那时，山南村后面的小茅山脚下和村庄四周，都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竹林。竹林美丽了这山南村，也为村子里的箩匠们提供了极好极丰富的竹材。
卞师傅经常做的竹器是筛子和竹箩。筛子的筛底孔心粗大，这是用来除去粮食中的杂质的，竹箩是用来分离粗细面粉的，所以底孔很细密，箩底最早的时候用马尾做，后来改用细铜丝网或尼龙网。过去，老百姓用石磨磨粮食，磨出的面粉里含有麸皮，必须经箩儿箩掉麸皮才能得到面粉。
在打制竹器时，卞师傅使用的工具很简单，主要是尼龙网，木板、牛皮绳子，打孔的钻子，刀等。
做箩首先要做箩圈。箩圈要用柳木做成，箩匠先将柳木锯成薄板（现在有了木工车床，这个工作变得很容易了），再将薄板用水浸泡一下，然后用火烤一烤，使之容易弯曲，然后将柳木板弯成一个口径约30公分左右，高约10公分左右的圆筒（箩圈），圆筒周围还要用牛皮绳固定好。接着是上箩底，就是在箩圈的底部蒙上铜网或尼龙网。上网之前先要在箩圈上打孔，再在箩的底部蒙上铜网或尼龙网，然后用牛皮绳子固定好箩底，这样一个箩儿就做成了。
卞师傅经常会被村子里或是外村的村民们请去编织竹器。除了菜篮和淘箕外，他也编制竹椅，甚至竹床。
制作竹椅和竹床所花的功夫相对要大些，特别是床椅的骨架用的是较粗的竹子，在那些拐弯抹角处需要用火烘烤。骨架做好之后，再在上面镶嵌上竹条。竹床所用的竹条很长，做的时候需要特别细心。
现在山南村村民的许多人家都有这样的竹床。夏天的傍晚，把这竹床搬到家门口，放在树底下，一家人围坐在这竹床四周，纳凉、吃饭、聊天，其乐融融。山南村的村居很像一个大巷子，夏天在竹床上乘凉，特别舒服。
编竹席只需要竹子的那层青皮，泡在水里，一卷一卷的，像很长很长的面条似的，看起来工序很繁杂。在编竹席的过程中，它们在篾工的手里和怀里跳跃着，很欢快地进入它们的角色。
卞师傅说：那个时候，村民们离不开竹器。上菜地里挖菜，要挽上菜篮；去村边的池塘里淘米，要拎着淘箕；秋天晒萝卜干，要用匾子；挑泥挑土，挑农家肥，要用笆箕；丰收时节，把稻子挑入粮仓，或挑送到镇上的粮管所，需要用上稻箩；除去稻子里的杂质，需要用上筛子……如今，好像这些都不需要了，他也因此失去了箩匠的用武之地。
说这些的时候，卞师傅搓着他那被竹篾缠割得很粗糙的双手，脸上显出无奈的神情。是啊，箩匠是他曾经养家糊口的手艺，而且他也曾经为这手艺付出了很多心血。然而，随着时代的发展，他那精湛的箩匠手艺却派不上了用场，如今，他这手艺甚至连传承的人也没有，这怎么能不让他有很深的失落感呢？
卞师傅转而又说：“可是社会总要进步呀，我的这些竹器派不到用场了，也正证明着乡村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呢。”
卞师傅的几句话，让人心中泛起蜜甜的忧愁。
2017年4月15日
